1982年,日后在诗歌史上浓墨重彩的“第三代诗”概念开始萌芽,以1949-1976年间的第一代和朦胧诗为代表的第二代诗为界定,定义朦胧诗之后到1990年代之间出现的诗人。最初提出这个概念的是四川几所大学的学生,诗人万夏是其中一员。近日,他来到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参加“诗人来到美术馆”活动,回忆诗歌蓬勃发展的年代以及诗歌给他人生刻下的印记。
在写作诗歌之前,万夏的兴趣是法学,他一心想考西南政法大学,然而因为某些原因他的梦想没有达成,最终进了南充师范学院中文系。年轻人的血液里天然与诗歌有种亲近,万夏的诗歌起点与别的年轻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在南充师范学院,写诗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成立诗社,万夏当了社长,日后成为“莽汉”诗派代表诗人的马松、李亚伟等人齐聚其间。正如万夏在《度光阴的人》这首诗里写的那样,“太阳照耀灰尘/反映他从前的形象/正如他每天喝茶/诗是一生的事情”,诗歌成为了他们一生的事情。
万夏兴趣广泛,他熟悉各个文艺圈,在它们的交集圈中释放着自己的能量。诗人柏桦回忆,1982年10月,万夏和四川大学的胡冬、西南师范大学的廖希在成都策划了诗歌新麦的收割仪式,各种诗歌流派的代表人物云集,他们讨论与“这一代诗人”有关的各种问题,“这一代诗人”最终被命名为“第三代诗人”。轰轰烈烈的诗歌运动已经过去,文学史上留下“第三代诗人”的词条,然而作为发起人,万夏已经不在意这些,“这只是少年人的激情释放,我现在只在意谁的诗写得好,谁的诗歌值得读”。那之后以他《莽汉》诗来命名的“莽汉诗派”,万夏也说只是建立在好玩的基础上。
“你的一生只能是一本翻旧的书/你太瘦弱,不能再喝汤了/你只有死/又死无葬身之地/你只有活着/用一杯酒泼掉一群天才”,《诗人无饭》这首诗是万夏对于1980年代诗人的一种描画,“无饭的情况是非常真实的,因为在那个年代大家都没有什么工作,也不想着挣钱,就是穷开心”。一方面自我嘲讽,一方面自视甚高,诗里呈现的两种情绪之间的内在张力,鲜活地勾画出释放着创造力的青年们的画像。
对万夏而言,生活着这些青年的1980年代是他人生最有幸的时刻,生活在他周围的是一群大师,是一群天才,他见到了那个时代最 的诗人,也结识了生命里最志同道合的伙伴,“大家骑着破自行车,也没有人召集,就聚在一起喝酒谈诗”。万夏本人因为自己的多种兴趣被认为是“ 青年”,做美编、开咖啡馆,在各个文艺圈里如鱼得水,他的生活和交际提供着1980年代成都的诗歌文化现场。
贾樟柯电影《24城记》的结尾,银幕上打出了诗句“仅你消逝的一面,足以让我荣耀一生”,化用了万夏的诗歌《本质》的最后两句,然而万夏认为这两句与自己的本意相反。在《本质》的最后一段,万夏写道,“ 最完美的是一些残缺的部分/我们完善的两次事件之间/这一切又仅仅是过程/你祈求和得到的/仅我腐朽的一面/就够你享用一生”,从诗歌标题、各个句子以及词语与句子之间内部包含的互讽悖论式的力量,万夏写出了一种正在全面加速的易朽,所有一切都在加速蓬勃,也在加速腐朽。
一切都以加速度在腐朽,也难怪在另一首诗《人生》里,万夏就开始回看自己写诗的岁月,他虚设了一种后视镜的眼光,回看中有一种加速狂欢能量耗尽的湮灭之感。他所有发表的诗歌都收在一本诗集里,这本诗集所有的主题就是“人生无意义”。“在某一个时刻,我突然意识到,人生是没有意思的”,万夏说,“也正因为如此,要将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做到最好”。
万夏做过的事很多,他喜欢茶与酒,喜欢养植物,喜欢做菜,是多个美食节目和作者的幕后推手,他现在还是一家图书公司的董事长。万夏说,所有这些,都是他生活的一种方式。“诗人最重要不在于他写了多少首诗,也不在于他写诗的时间有多长,而是像一个诗人一样活着”,像诗人一样活着,他归结起来就是:自由,顺心,该干嘛干嘛,有自己的爱与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