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版税的纠纷。因为下一本书比较短,珀金斯就建议把版税从15%降到10%,但沃尔夫随后发现出版社悄悄调高了书价,于是大怒。最终,珀金斯代表出版社道歉,并把版税调回了15%。
再接着,是沃尔夫的新书。沃尔夫喜欢用身边的人作为原型,《天使,望故乡》这本书写了太多家乡人民,搞得老乡们对他义愤填膺,7年不敢回家。沃尔夫的新书打算以珀金斯和出版社同事为原型,珀金斯非常紧张,因为自己曾经给沃尔夫讲过许多出版社的内部消息:“书一发表,我就得辞职。”这句话本来是和同事说的,结果被同事转告了沃尔夫,结果沃尔夫回答:
你也不用辞职,反正我到时候已经换出版社了。
一件件细碎的小事渐渐磨灭了连老婆都嫉妒的基友情,最终的结果是,沃尔夫给珀金斯写了一封信,宣布绝交——这封信长达28页。
珀金斯读到这封信的反应是,他一边读,一边在信纸的边缘做着笔记。而同事们经常看见他把这封信拿出来重读,眼含泪水。
大家都说,这封信对珀金斯的打击极大。
但他没有报复,也没有企图博取同情。
后来,沃尔夫打官司,需要珀金斯出庭。他以为他会拒绝,而他没有。
他在法庭上出庭作证,为了听清楚每一句证词,他甚至戴上了助听器——他的听力很差,但他从来不戴助听器——这让沃尔夫大为感动。
但珀金斯的悲伤,沃尔夫永远不会知道。
这次出庭之后,珀金斯说,也许,沃尔夫永远用不到我了。
四
1938年7月,珀金斯已经需要靠和别人吃饭才能了解沃尔夫的行踪了。
他得知沃尔夫正在西雅图度假,他的书稿怎样了?他一无所知。
他更加不知道的是,7月12日,沃尔夫住进了医院,一开始诊断为肺炎,后来是支气管肺炎。到9月,因为剧烈的头痛,医生们才开始怀疑,也许是某种脑部疾病。
在手术室里,丹迪教授给他做了手术,结论是脑部肿瘤。他们以为是一块,结果打开一看,却发现了“无数个。”
在西雅图,沃尔夫对于自己的结局已经有所预感,他在收到珀金斯的慰问信之后,给他写了一封信:
无论会发生什么——我有过这种“预感”,想过要给你写信告诉你,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无论过去发生什么,我永远会想你,怀念你,正如我永远都会记得三年前的7月4日,你我在船上相见,然后我们登上高楼楼顶,感受下面这座城市和生活的所有奇特、荣耀和力量。
你永远的
汤姆
开颅手术之后的第三天,1938年9月15日,沃尔夫去世,离他的38岁生日还有十五天。
沃尔夫指定珀金斯作为他的遗产执行人。
落葬时,珀金斯被指定为沃尔夫的抬棺人,但他避开人群,独自在树丛中站着,正如他在沃尔夫生前扮演的角色那样——
一个站在作家身后的编辑。
有人很好奇,作为编辑的珀金斯,文学素养那么高,“写作水平高过很多写作者”,为什么不成为一个作家呢?
这个问题,许多人都问过他。
他想了很久,回答:
因为我是个编辑。
去世前一天,他仍然在工作,被送上担架之前,他叮嘱女儿,把自己看完的两部手稿交给秘书。他对待文学就像对待生死,一如他曾经在信里和沃尔夫说的那样:“没有什么能比一本书更重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