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头是老辈人们对我们先祖在当地定居地的口头称呼。细考起来,现在散居在家乡各地的几十户本姓人家,都是先后从那里走出来的。
在我的记忆里,老屋头也确实有很古老的房屋。那些房屋不高,木质穿斗结构,青瓦屋面,是过去农村常见的那种四合院。房屋的椽檩几乎已看不清楚本来面目,都是黑油黑油的,那街沿上的柱子很粗,但却有些倾斜;堂屋的木门槛当中部分已凹陷下去,门楼和窗子上有一些很精细的雕刻,屋瓦上还生长着一些叫不出名的小草。一条样子很凶但却很温顺的大黄狗,常常趴在大门口,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看着过往的人们。
住在老屋头的尧爷爷最令我们敬畏。听大人们说,当年尧爷爷结婚刚一年多,已有了一个儿子,就被拉了“壮丁”,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杳无音信。丢下张婆婆一人在家,千辛万苦总算把儿子拉扯大了,也成家了。人们都以为尧爷爷不在人世了,那时被拉了“壮丁”的大多战死或病死在了外地,极少有人能活着回来的。但就在解放前夕,尧爷爷却带着略变的乡音突然出现在了家乡人的面前……回来后的尧爷爷从不多说话,也不给任何人讲他的历史,人们只知道他曾在杨森手下当过兵。为此,在“文革”时期他还挨了很多批斗。
我们懂事后,尧爷爷已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但在生产队干活时,他却特别肯出力,凡见到别人劳动偷闲时,他就特别生气,总是黑着脸狠狠地瞪着你。
尧爷爷早已作古,他不但人走了,同时也带走了关于他传奇人生的许多谜。他当年出去后到了哪些地方,打过什么仗,为什么回来,怎么回来的,所有这些问题,包括他后人在内至今也没有谁能说得清楚。
后来,老屋头那个老院子的堂屋又被生产队改造成了一个榨油的作坊。这也是我们最神往的地方。每年生产队的油菜籽和花生收获以后,都会在这里统一榨成食用油,然后再分配到各家各户。那时,对人工榨油的过程和场面,我们感到既新鲜又奇特。更重要的是每逢榨花生油时,油坊的大人们总会给我们这一帮童子军们,分发一两块榨完油的花生“油枯”。
花生榨油是不去壳的,这种“油枯”其实已没有多少花生的本味了,且又硬又脏,难以咀嚼。但我们却如获至宝,吃得津津有味,而且欢呼雀跃,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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