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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散》作者嵇康打铁出身的西晋音乐家

2013-06-22 21:23  姑苏晚报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大约190公分,晋一尺为24.5厘米),粗头乱服,不加修饰,常常一个半月都不沐浴洗漱;可在当时人眼中,嵇康却仍然同春风般爽朗,同青松般俊秀,同美玉般皎洁,可见其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美得让人无语了。“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是当时人对嵇康形象的一句定评,可以说嵇康的“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直追庄子的“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让后世所有仰慕庄子形象的士子均高山仰止,望尘莫及。


  当然,与那些身娇体弱,上不了马,开不了弓,只能袖手谈玄的名士不同,身为皇亲国戚(娶沛穆王曹林之女长乐亭公主为妻)的嵇康还非常重视体力劳动。他常常与好朋友向秀在自家房舍外的大树下打铁,并通过打铁这样的实际劳动,自食其力,养活自己。魏晋风度中,嵇康打铁,陶渊明种地,都是士大夫主动走进社会,切身感受老百姓实际生活的表现,这在中国士大夫阶层中尤为难得。此外,嵇康还通过打铁挣钱,服务人民,练就了一身强壮的体魄。他那健美的肌肉,魁梧的身材,即便以古希腊的审美标准看,也是第一流的美男子。想那米开朗基罗的“大卫”比嵇康也只是形似,而远不及嵇康之神韵啊。

  嵇康不但在形象上逍遥飘逸,在学问上也是一代宗师。相传,嵇康从未师从任何人,但却能从书本中自得其神。事实上,竹林七贤中,嵇康最为多才多艺,艺术成就也最大。论诗,虽然钟嵘的《诗品》中,将阮籍列为上品,将嵇康列为中品。但人们一谈起魏晋风度,首先想到的不是阮籍的“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阮籍《咏怀诗》),而是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潜《饮酒之八》)和嵇康的“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嵇康《赠兄秀才入军》)。而相对于陶渊明的自然平淡,嵇康的“目送归鸿,手挥五弦”更是古今多少中国知识分子梦寐以求的画面啊!

  论文章,嵇康更远胜其余六人,他的名作《养生论》、《答难养生论》、《琴赋》、《声无哀月论》、《释私论》等,皆清峻隽远,意蕴悠长。如《释私论》:“夫称君子者,心不措乎是非,而行不违乎道者也。何以言之?夫气静神虚者,心不存于矜尚;体亮心达者,情不系于所欲。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全文流畅自然,简洁明晰,行云流水间,其“越名教而任自然”之论点宛若清水出芙蓉。事实上,纵观中国文学史,这样简洁流畅,意脉连贯的论文也是不多见的。

  论音律,阮籍最好的琴曲《酒狂》也远不能同嵇康的《广陵散》相媲美。除《广陵散》外嵇康还创作了被称为“嵇氏四弄”的《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四首琴曲,并与蔡邕的“蔡氏五弄”合称“九弄”,是中国古代一组著名的琴曲。隋朝时炀帝甚至把“九弄”列为朝廷取士的条件之一,可见其影响之大。至于《广陵散》,又名《聂政刺韩王》,是嵇康根据古曲加工而成,与俞伯牙的《高山流水》并称为“稀世之音”,为中国五千年音乐史之最高成就。

  论书法,嵇康更以一手草书独步当世,凭他那洒脱的个性,自然的玄性,以及诗赋音律全方位的艺术功底,嵇康的草书既酣畅淋漓,又有龙凤之美,难怪唐朝张怀瓘要在他的名著《书断》中对嵇康的不在笔墨、出自自然的书法风格赞叹不已。

  当然嵇康最令人高山仰止的既不是他的天姿秀出,也不是他的才情四溢,而是其独立健全、震古烁今的人格伟力。嵇康所处的年代正值魏晋之交,当时司马氏为稳固统治,以名教的名义大肆杀戮异己,诛灭了曹爽、何晏、夏侯玄等八大名族。《晋书》也屡次提到当时“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可见政治环境之险恶。嵇康的一个至交山涛(也是竹林七贤之一)为司马昭心腹并身居吏部侍郎这样的高位。一次他离职高升,便邀请好友嵇康来接替自己的位置。想必山涛这么做也出于好心,他希望嵇康能借这次机会改变与司马氏不合作的态度,以便躲过血淋淋的屠刀。可他太不了解自己的朋友了,或者说他太低估人类的高贵品质了,刚肠疾恶的嵇康接到邀请后,为显示决不与司马氏合作的态度,断然作书与举荐他的山涛绝交。

  在这篇响震千秋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中,嵇康先是将山涛这类趋炎附势的官僚描写成“足下傍通,多可而少怪”的没主见的怪物;紧接着又阐述自己追逐自由的决心,就如麋鹿虽身挂金饰,但仍志在丰草;然后,嵇康又写了自己不适合做官的“必不堪者七”和“甚不可者二”,将矛头直指权臣司马昭,公开宣扬自己“非汤武而薄周孔”。要知道,当时名士王肃、皇甫谧等人为替司马氏篡位制造礼教依据,杜撰了许多汤武周孔的名言。嵇康在这里说自己“非汤武而薄周孔”,等于公开反对司马氏篡魏,这无疑戳到了人家的疼处,据说司马昭读毕此文,对嵇康深为嫉恨,杀心顿起。

  嵇康作书与举荐他的挚友山涛绝交,体现了他不为强权所迫,不为荣华所惑的独立人格。然而中国古代几乎每一个统治者都是外仁义而内阴狠的,他们绝不会容忍任何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出现,去揭露他们的虚伪,去挑战他们的专制,更何况嵇康面对的是以滥杀滥赏闻名的司马氏集团。所以,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一出,他的生命也就进入了倒计时。

  嵇康下狱钟会推波助澜

  果然,就在《与山巨源绝交书》发表的一年后,司马氏集团便拿嵇康的另一封私人信件说事儿,诬告他“言论放荡,害时乱教”,并以此为由,判处他极刑。

  这件事的经过是,嵇康的一个朋友吕安,其妻子被他的哥哥吕巽奸污,当吕安得知此事后,准备告发吕巽。不想,吕巽竟恶人先告状,诬告吕安不孝。早已投靠司马氏集团的吕巽控告与嵇康同属一个阵营誓不与司马氏合作的吕安。司马氏集团当然党同伐异,判吕安有罪,并将他发配边疆。面对朋友的无辜蒙冤,早知此事原委的嵇康,自然义愤填膺,断然写下《与吕长悌绝交书》,信中为吕安仗义执言,怒斥吕巽(字长悌)的禽兽行为。

  自古以来,将他人文章或书信中的只言片语,单独剥离出来,断章取义,并以此为由,影射出罪名,是中国历代统治者铲除异己的惯用手段。而嵇康的这封情绪激烈、意气慷慨的书信,自然也撞到了司马氏集团的枪口上。很快,这封信就被吕巽告发,司马氏集团也正好以此信为由将嵇康逮捕下狱。负责审理此案的是司马昭的心腹宠臣,时任司隶校尉的钟会。出身高等士族的钟会(魏太傅钟繇之子)虽只比嵇康小两岁,但早年却是嵇康的疯狂粉丝。

  后来,钟会渐渐得宠于司马昭,成了朝廷里的红人。事业有成的钟会,便决定再次拜访嵇康。这次为了显示对嵇康的尊重,钟会特意穿上了精致华丽的衣裳,并带了大量宾客,一同步行去洛阳城外拜谒嵇康。

  钟会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时,嵇康正与向秀在柳树下打铁。嵇康似乎并不喜欢这一大群贵族子弟来打扰他的安宁生活,所以并未招呼他们,而是继续埋头打铁。钟会几次都向他投去渴望交谈的目光,但嵇康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这样,钟会和他的一大群宾客在柳树下默默地许久注视着嵇康打铁。最后,见嵇康始终没有接待的意思,钟会也只有无奈地招呼他带来的宾客,一同打道回府。临走时,嵇康忽然放下锤子问道:“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听后,也答道:“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一问一答,看似都漫不经心,却反应了二人的博学和才智。因为,答句和问句显然都语出佛学经典《维摩经》第五卷,说的是文殊菩萨探病维摩诘的故事。维摩诘的话是:“善来文殊师利!不来相而来,不见相而见。”文殊菩萨的回答是:“如是居士,若来已更不来,若去已更不去。所以者何?来者无所从来,去者无所至,所可见者更不可见。”也就是说,嵇康问“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是在表达对钟会的欢迎,但也提醒他,朋友相交,贵在知心,不必如此刻意。而钟会虽也引用了文殊菩萨的答语,为自己争回了些颜面,但显然他的胸襟远不及文殊菩萨那般开阔、豁达。从此之后,钟会就对嵇康由爱生恨,一直想找机会报复。

  这次钟会以司隶校尉的身份主审嵇康案件,自然要好好利用,对嵇康加以报复。他先是进言主子司马昭,说道:“嵇康,是当代卧龙,千万不能让他有机会施展才能。今日,主公治理天下,已高枕无忧。唯独需要提防嵇康这样不肯合作的大名士啊。”话中,将嵇康比作司马氏的死敌卧龙诸葛亮,无疑刺激到了司马昭最脆弱、敏感的神经,可谓阴毒至极。

  三千太学生上书难救嵇康

  竹林七贤之首的嵇康被无辜下狱,在魏国上下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数千名在地方上极有声望的豪杰之士,纷纷上书,要求同嵇康一同入狱,并希望以此向当局施加压力,营救嵇康。面对如雪片般飞来的封封请愿信,司马昭显然感到了嵇康强大的政治号召力。他正处于杀戮政敌前的紧张和亢奋状态,为了尽量降低政治风险,嵇康被判死罪后的不久,就被推上了法场。一早就得到风声的魏国上下各界,迅速行动起来。黎明时分,三千名太学生集体上书司马昭,要求拜嵇康为师,以期免其死罪。与此同时,魏国地方上的数千名豪杰,也从四面八方涌入京城,声援嵇康。而嵇康在朝中的挚友阮籍、山涛也曾先后面见司马昭,希望能救嵇康一命。

  太学生的集体上书,地方豪杰的群起响应,当时名士的联名救援,无疑在社会上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政治示威。然而,中国历代的专制统治者,从来也没有在民意前,退让过哪怕半步。客观地说,嵇康的强大政治号召力,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

  司马昭先是不动声色,支走了阮籍、刘伶等人,后又密令大量军队戒严在刑场四周,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等一切部署妥当,他才派人进入法场,向大家宣布他维持嵇康死刑原判的法令。

  此法令一经宣读,在法场上炸开了锅。三千血气方刚的太学生群情激愤,他们开始推搡戒严在刑场四周的卫兵,小规模的肢体冲突也在刑场四周,时时暴发,随处可见。“释放嵇康,释放嵇康”的声浪更是一浪高过一浪,响彻刑场所在的东门。此时,面对戒严的士兵,激愤的学生,喧闹的刑场,还有身边的亲友,嵇康的眼神却还是空无一人的孤独。他回头看了看日影,知道时候尚早,就对哥哥嵇喜说:“哥,我的片玉古琴带来了吗?”“我带着,喏。”嵇喜哽咽着把琴递给了嵇康。

  嵇康摸着他心爱的片玉古琴,若有所思,随后便用他那纤尘不染的双手,拨动了银色的琴弦。

  只听,嵇康的琴声一起,喧闹的刑场立刻平静了下来。那琴声起先是如此的空灵、飘逸,令人仿佛置身于秀美的峨眉之巅,望着烟雾缭绕的层层白云,感受着自然的伟大和神奇。然后,这琴声,又变得慷慨、激越,让人好似置身于血染的战场之上,望着仁人志士的前仆后继,感受到生命的顽强和不屈。一会儿,这琴声,又变得清秀、温婉,让人似乎置身于清丽的小桥之边,望着生生不息的股股清泉,感觉到自然的永恒和圆满。嵇康的亲友,三千多太学生们,静静地聆听着嵇康最后的琴曲,听着听着,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部分戒严的士兵和监斩的官员,都忍不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斩。”大约三分钟后,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一颗集道家“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与儒家“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头与身体分离了。嵇康,时年仅三十九岁。“上帝死了”。对当时尚有良知的士子百姓而言,嵇康的被杀,无异于“上帝死了”。此后,在司马氏集团的淫威前,他们纷纷选择了逆来顺受,再没有人敢像嵇康那样站出来,直言揭露司马氏集团虚假丑陋,恐怖凶残。就连“竹林七贤”的其余六人,也统统归顺司马氏帐下,不敢再有箕山之志(嵇康挚友向秀在嵇康死后,也乖乖去司马氏手下任职,在司马昭面前,申明自己没有“箕山之志”)。

  摘自 《古代贤人的风采写照:魏晋名士的风流》 作者:司马放

 

[责任编辑:毛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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