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微博当成自己的眼睛
顾文豪:微博在中国流行好几年了。现在有个词叫“微博控”,或者说有一群人成了“微博控”,不知两位是否用微博?对“微博控”有什么看法?
马家辉:“控”就是很着迷,很爱玩,很迷恋。应该怎样界定“微博控”?前一个月腾讯做了个报告,它有个用户,真的用户,有血有肉的用户,两年内发了168万条微博。平均一天几条?两千多条。你们能够想象吗?你能超越他吗?168万条,那当然是“微博控”,对不对?
除了数量以外,“微博控”还可以用什么方式界定?我的答案是,一个“微博控”就是把微博当作他的眼睛,用微博建立他跟整个世界的关系。
我举个例子。我在广州大学有个演讲,演讲前有一群美女请我吃饭。其中美女A说,上个礼拜莫言来我们这儿演讲。美女B说,莫言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A说,我告诉你干嘛?你又不喜欢莫言。B说,我不来看莫言,我就没得发微博。
我恍然大悟,他是为了发微博而去看莫言,对不对?举这个例子就是为了说明,什么叫“微博控”?当一个人从这个角度把微博当做他的眼睛,用微博的文字来描述建立他跟其他人、他跟世界的关系,到了这个状态,真的是“微博控”。
陈子善:我上微博,但不是“微博控”,我为什么上微博?第一条,当然想获取资讯,不可避免,也不必否认,就是我跟世界接触,除了报纸、广播、电视还可以多个渠道,微博。第二条,想知道我的老朋友在干什么,同时可以跟老朋友开开玩笑。第三条,我要让我的猫咪“卖萌”,对不?我有三只猫咪可以上微博对不对?数量不够猫咪凑。第四条,毕竟我是做研究的,我可以跟大家交换交流一下我研究的心得。
对我来说,微博实际上是写作的延伸。有个小问题,写篇文章不够,写篇微博正好,通过微博表达我的某个意见。而且不能不断地重复自己,所以写微博也有突破自己的挑战。
微博影响我们
顾文豪:中国的微博用户呈几何级增长,有人说“微博可以影响中国”,微博真的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马家辉:微博不可能自动影响中国,它有一个中介体,在我们身上发挥一些作用,我们做了一些事,讲了一些事才会影响中国。所以我觉得“微博影响中国”这句话没有完成。我们一定要切开,“微博影响我们,我们影响中国”才行。
微博怎么影响我们呢?我有四个看法,即微博有四个影响我们的层面。
第一个,交换资讯。微博不仅帮你收集更多资讯,也帮助我们过滤资讯。因为你交了一些朋友也好,其实你是想看朋友替你搜罗回来的资讯。朋友不是什么资讯都转发,不同的朋友、不同的群体发不同的资讯。
第二个,情绪的放大器。对于很多事情,我们本来情绪反应不会那么大。可是透过人家加的表情符号,透过人家给的评语,把你的喜怒哀乐等种种情绪放大,甚至挑逗你的情绪。经常有人说微博是资讯的搜集,我觉得不止,还是情绪的放大。
第三个,动员。把它连接起来,叫大家一起做什么事,比如一起去哪家餐厅吃饭。
第四是沟通。透过微博和社交网站,除了帮助你了解别人、别人了解你外,还帮助你了解你自己,让你跟自己沟通,跟你内在的自我沟通。有些部分是你不愿意承认的,有些部分是你掩盖起来压抑起来不敢面对的。你上微博,往往帮助你了解你自己。
顾文豪:使用微博的主力人群是青年人,但不否认更多的“新中年”正在加入这波潮流,微博对中年人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马家辉:假如“新中年”上网,刚刚说的四个部分如何影响他?资讯,“新中年”的资讯来源其实越来越封闭;情绪,到了一个年纪之后,我们的情绪其实是越来越麻木的,越来越习惯对什么都不再大惊小怪;动员,到了一个年纪,圈子也是蛮固定的圈子,交的朋友,该交的都交了,不交的也不想交了,越来越封闭,也忙。
所以,我刚说的四个层面,对于“新中年”来说本来是个问题,可是刚好有微博这个东西出来,在这四个方面大大地改变了“新中年”,而且改变的力度可能比对年轻人更大。一方面,“新中年”有我刚刚说的问题,麻木、封闭等;可是另一方面,“新中年”有他的资源,不管是时间、钱、人脉,还是故事,他有很多故事可以说。所以当“新中年”一旦上微博以后,把他的整个资讯平台拉开,把他的情绪爆发出来,然后增加他们的自我了解,还有朋友之间的了解,突然发现,他们也是人,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有焦虑有恐惧,有他们的想法。
上微博卖萌
顾文豪:刚才子善老师说到上微博“卖萌”,我想“卖萌”这个词本身也是微博打破年龄、身份界限后带给子善老师的。
马家辉:没有互联网的时候,我们往往很容易界定,很容易把东西定界线,见得光见不得光,什么样的身份应该什么样的仪态讲什么话,可是有了互联网之后,这条界线会越来越模糊。
你可以慢慢试探,为什么你们可以用很可爱的符号,我们不行?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我几岁?你怎么知道我是教授,还是晚上卡拉OK陪酒的人?为什么一个教授不能卖萌?
我们上微博可能伪装,不是真实的我,我们伪装身份,伪装语言。可是诸位,谁说伪装不是你呢?为什么这样说呢?当你选择什么情况下伪装,当你选择伪装成为什么,当你选择怎么样虚伪假装的时候,那个选择背后一定有一些理由,那些伪装的理由可能跟你的欲望有关系,跟你恐惧的事情有关系。当你选择怎么伪装、如何伪装,其实那个部分往往反映很真实的你,只是你自己不知道,没发觉而已。所以不要怕伪装,伪装是个好东西,这是我暂时的结论。
微博副作用
顾文豪:还有一个问题,现在很多学者会说,微博好像太碎片化了。
马家辉:哲学家福柯说,不是什么东西都不好,什么东西都有危险在里面,看它被谁用,在什么情况下用?微博门槛很低,很方便,很容易把你拉进两种状态里:一种是花在上面的时间不知不觉地多了,时间用在这里,就会少用在那边。第二,在这样的零碎的资讯过程里,会对你的认知的习惯,甚至认知能力有影响,你没有耐心,没有集中力去面对比较周密的理论的东西。
还有一点关于碎片化的问题,不管是两百多位观众还是一千多位观众,有时候全部看,有时候不全部看。有一些资讯是真的,但有一些很有可能不是真的,这就出现了问题。
陈子善:吃一堑长一智,类似这样的微博转发表达意见的话,我必须有一个设定前提,“假定这个东西是真的话”,怎么怎么样。否则的话,陈老师不是传谣了吗?微博上五花八门,不能要求网络上每一条都是真的。
顾文豪:我听到很多学者说,微博怎么不好,网络怎么不好。以我对这些评论者的接触或了解,绝大部分是没有网络生活的。我觉得他们这么说是因为微博时代的传播方式下,他们从某种程度上失去了话语权。
但是微博和社交网络在全世界的流行趋势是不可抗拒的。微博从某种程度上是蛮乌托邦的世界,我们终于可以选择我们钦佩的人,我们可以通过微博在日常生活之外营造另外一个世界。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第二个是信息的民主化。我们终于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
英国作家奈保尔的小说《印度三部曲》的第一部,讲印度起飞回英国的班机上,有小孩不停地走来走去,蹿来蹿去,有些人说我怎么这么倒霉跟这种人坐一起,有些人说管一管这些小朋友。其中有一个人叫这些小孩过来,说小朋友你们到外面去玩好不好?这是个有意思的故事。我们中国要不要跟世界说,你们到外面去玩好不好?世界要不要跟我们说,你们到外面去玩好不好?但是事情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么截然,我们彼此的经验在彼此的思想里。就像我们今天的分享,中年有中年的想法,青年有青年的想法。虽然我们彼此在彼此的世界,但我们都不能跟他们说,你们到外面去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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